良辰椰(嗨美女看看占祭合志吗)

有一种鱼在海里不能呼吸
那就是我 咸鱼

【佣空白情12h】海与羊群

     *猜猜结局是什么~

     *今天让我们跟随贝爷(bushi)塔姐(我想到了塔露拉)去孤岛探险吧(?)

 


 —————————————————————

    她将坠入深海,她将长眠,神爱世人,神亦爱她的羊群。

 

[01.]

    玛尔塔·贝坦菲尔选择踏上远游的航船时,她甚至会想自己也许真正解脱了,尽管羊皮靴下踩着的是并不给予人安全感的甲板,吃的是已经封存了好久的水果罐头一类,都远远地好过坐落在岸上那个堪称万国荣华的府邸。

    她的父母说,让她远离深海,一遍又一遍。

    登船时船长自豪地介绍着这艘船只的昂贵,精致,奢侈,玛尔塔伸出手抚摸作为椅子垫背的羊毛毡,温润的触感的的确确彰显了背后的靡靡之音。唯一奇怪的大约也只是所有船员都带着兜帽,他们说,这是习俗。

    她要的生活是自由,而不是在装潢华丽的贝坦菲尔府里笑靥沾着蜜糖,用洋装,蝴蝶结和兔玩偶把自己打扮得像是待售的商品。她要的生活是自然,而不是哪怕远离了陆地却依旧离海洋那么遥远,近在咫尺无法触碰,仍在虚假的陆地上狂欢。她要的生活是爱情,而不是在家族的授意下为自己画上新娘的妆容,抛着白绣球走进愈发靠近的坟墓。

    正因为这艘船只的目的地很诡谲,是一个被誉为深渊的地方,那里有着上一个文明遗落的痕迹,她才会选择登上。船上形形色色的人目的都大抵于此。玛尔塔·贝坦菲尔把时至今日全部的叛逆拿出来逃离了鸟笼,她要去深渊,去寻找上一个文明最后的伊甸园。

    神爱世人,我要让神来喂养我的羊群。

 

    “这样的话,确实不像是贝坦菲尔小姐会做的事情,”奈布·萨贝达如是笑道,“记忆里的贝坦菲尔小姐虽然偏好军械,但很少忤逆家人的意愿。”

    在这艘驶向黑暗深处的船只上遇见故人是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奈布·萨贝达,玛尔塔对于他为数不多的记忆就是为他们家送报纸的孩子,祖父还感慨他有当军人的料却生长在贫民窟里食不果腹。没想到长大后竟然当了一位水手,她只能叹息世事难料。

    “我要寻找乌托邦,”玛尔塔将耳边的碎发顺到脑后,“寻找属于我的失乐园。”虽然这是听起来很有矫揉造作意味的形容。

    “毕竟你也知道我的家人对于深海有着莫名且未知的恐惧。”

    也许这艘船只的终点并不是失乐园或者复乐园。玛尔塔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奈布对她行礼告诉她到了晚餐的时间,没有面包和圣酒的夜宴。地平线边缘攀升上太阳的余晖把温洋染的有些瘆人,零零碎碎的光点模糊地失真。船长说,七天后他们会到达那一片与世隔绝的土地。

    太好了,玛尔塔心不在焉地附和着奈布为她介绍的海景,毕竟这艘船上也有资本的浮华。她迫不及待地想去深渊窥视那里的秘密,她坚信那是崭新的世界。

    否则她也不会抱着对深海的恐惧走向深海的尽头。

 

 

[02.]

    回想起来可真讽刺啊。玛尔塔狼狈地清理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接过奈布递过来的医用纱布后酒精疼得呲牙咧嘴。

    “我们……到达了……深渊吗?”她低声问道。人都是这般,自以为什么也不怕,等死亡近在咫尺时才发现那不过是假话。海难发生的一瞬间玛尔塔心头最多的是后悔,她不是圣人。再次醒来已经是在一个小岛上,身边燃着篝火,奈布·萨贝达的面容被热气氤氲得隐隐绰绰。

    带着兜帽的年轻水手沉默半晌,再缓缓地摇头。“我不知道,”他低声说道,“如果按照地图,深渊的入口确实在这个孤岛上——”

    “但是谁能保证我们可以找到那里……”

    玛尔塔愣了愣,下意识地想把安慰的话说出口,却意识到自己所说的东西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产物罢了。手臂环的稍微紧了些许,玛尔塔的眼眸里弥漫上真实的悲哀。

    也许这是他们的宿命,流落到这个岛屿。恍惚间奈布·萨贝达将烤好的鱼递给她,没有加任何类似于香草酱的佐料的鱼肉并不美味,仅能贴饱肚子以供生命最基本的需求。

    “别这么灰心,贝坦菲尔小姐,”奈布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也许我们不需要往岛中心走……总而言之我们需要活下去,等待救援……至于深渊,就不要管它了。”

    摒弃深渊吗?

    玛尔塔咬住干燥的下唇,她不情愿。

    抬眸看着业已敛去笑容的奈布·萨贝达,玛尔塔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分明也不愿意,他们流淌着同样的血脉。她在他蓝色的眼睛中看到了好奇,那种可以害死人却必不可少的探究欲。

    “萨贝达先生,”玛尔塔伸手轻轻戳了戳已经沾上泥土而显得并不干净的衣角,“你想去找深渊的入口吧?”

    她眉眼微弯,跳跃的篝火在一瞬间将她的容貌描摹成已经干枯的油画颜料,那是不属于过去的灼热,“我也一样。”

    玛尔塔·贝坦菲尔并不惮于追寻荒唐的事物,哪怕身处一个孤岛,与不甚了解的人作伴,依旧无法阻止她前往深渊的脚步。

    无论是黑色的乌托邦还是白色的巴别塔,她都有必要去亲眼见证。

    奈布惊愕地偏过头看着玛尔塔稍显恣意的笑脸,唇角抿了抿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他微微点头,蓝色的眼眸盛下了仲夏无声无息的萤火。

    这大约算是被束缚的飞鸟对自由的渴望。有何不可,历史上痴人说梦的从来不在少数。

 

 

[03.]

    脚后跟被磨得有些红肿,这已经是玛尔塔第三次停下来休憩。她不算娇生惯养的洋娃娃,但也算不上可以为了信仰奔走千里的使徒。

    “我很抱歉。”她对靠在树边的少年说,“我大概拖累了你的脚步吧?”

    奈布·萨贝达对于事实从不辩驳。玛尔塔确实让他计划的行程慢了许多,可他能够理解。没有人可以要求初生的雏鸟立刻学会飞翔,没有破茧的蝴蝶不可能张开翅膀,不懂磨砺牙齿的幼兽只可能被掰着吃掉。“没关系。”他微笑着回答。

    “休息久一点吧,我来给你讲讲深渊的故事。”奈布做在盘曲裸露的老树根上,对面的玛尔塔一边揉着脚踝一边露出不加掩饰的好奇。

    他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时还是刚成为一名水手,久经风雨的老船长在离任的最后一次航程中和他讲了这个故事,喝着粗糙的麦芽酒,和着咸得过头的冷肉掉进肚子里。

    你应当知道的,深渊,我们之所以称之为深渊,因为它本不应该属于这个世界。

    深渊连接的是另一个时空,或者说世界,关于它的传闻数不胜数,总结起来大约是,它经历了海洋文明,蒸汽文明后走向了衰亡,但它依旧拥有着“侵蚀人心”的力量。而被侵蚀的证明,就是脖颈和后背会缠绕上触须。无数冒险家和科学家来到这里试图找到深渊的入口,但迄今为止没有人成功。根据记载,深渊的入口就在那一片云雾翻滚之地。文献中只记录了岛屿上的古怪生物潜在危险和……

    奈布的刀刃忽然挥向她的身侧,一只飞鸟被刺穿了翅膀,玛尔塔惊讶地看着极具攻击性的飞鸟,心头第一次涌上了些许恐惧。她在那只鸟的背部发现了缠绕的触须,随着生命的凋亡无声干枯。

    “也许……深渊控制生物的媒介确实是触须,”他收刀入鞘,只留下溅在玛尔塔腰腹处的血滴还能证明刚刚死神来的迅速而狠厉,“五年前的报告中曾经写过,一支冒险家的团队中有人被触手控制攻击他人,最后七人小队只留下四个人疯疯癫癫地逃了回来。”

    “所以我是来送命的吗?”玛尔塔愣了愣。尽管上船前已经知道目的地诡谲,但她从没想过深渊的怪谈已经多到这样的地步。如果触手可以控制神经运作,一旦传播出去无异于灭顶之灾。

    奈布罕见地沉默了一会,棱角分明的侧脸被一丝阳光映照得有些陌生和梳理。他不安地理了理衣袖,声音有些迟疑。“来到这座孤岛但是活着离开的很多,因为他们都没有找到深渊的入口。我想我们不继续前进也不会有危险……”

    但是他们会继续。玛尔塔把头埋进臂弯里只字不发。偏好冒险的人从不畏惧所谓的梦魇和恐吓,无论他生长在温室还是海岸。

 

 

[04.]

    玛尔塔·贝坦菲尔捏着嗓子不让自己在一片骸骨前叫出来。倒在树下的白骨似乎垫出了一条通往伊甸园的路,这些都是什么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无一例外地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触须缠绕的痕迹。

    奈布蹲下身用树枝拨弄这触须,后者仿佛一瞬间复生了一般缠绕在虬枝上,下一秒树枝化作了灰烬,而触须亦垂了下去。

    “……它……还有生命力?”玛尔塔惊讶地看着有一次枯萎的触须。

    “本能地寻找食物维持生命。”奈布示意她向后退,温度似乎越来越低,她看着眼前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的白骨,手攥紧了衣摆。

    年轻的水手拿出了不符合身份的军刀,试探性地砍下了几根触须。脱离根源的触须没有攻击性。奈布迅速得出结论。要通过这个窄道的唯一办法只有尽量避开触须,迫不得已时砍掉。尽管如此,这里一样危机四伏。

    “走吧,贝坦菲尔小姐,”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染上让玛尔塔怀疑是幻听的漠然,“反正我们必死无疑。”

    “你刚刚说什么?”玛尔塔跟在他身后。

    未曾想奈布疑惑地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不解自己明明什么也没说。玛尔塔缄默,心跳在一片死寂中加快,指甲都快嵌进手心。

 

 

[05.]

    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肌肤弥漫到器官,玛尔塔发觉这里的温度已经低的不正常,按照经纬度这里根本不可能有这么低的气温,堪比冷冽的北极星照耀下的冰川。

    “你知道……为什么这么冷吗,萨贝达先生?”她斟酌了半晌才低低问道。后者眼眸里划过了一丝警惕,手中的军刀被握得愈发紧。

    奈布轻轻地摇头,指着地上已经出现冰冻的植物:“不……没有文献资料记录过这里,也许我们走到了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地方。”

    空气里安静得像是在等待小夜曲的前调,正午的阳光不急不缓地挂在头上权当安慰,投过稀疏的树叶落在泥土上却驱散不了一丝冷然。她意识到这是全新的认识,没有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要继续走下去吗,贝坦菲尔小姐?单丛冒险上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稳妥的做法是退回去,等待救援,上报国家。”

    玛尔塔强迫自己抬头直视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林间小道,恍惚间又听到母亲在午后最喜欢端着一壶高地红茶泡在花纹精致的瓷杯里,翻阅一本旧的已经纸张泛黄的圣经,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光照在黑暗里头,黑暗却不接受光。

    那些被洋装,甜点和贵族礼仪包裹的每一个别有用心的下午茶里,玛尔塔藏在栗色头发下唯一的想法只是,她好想看祖父展示枪法,想去读冒险家的传记,想偷偷溜出去学着军人一样骑马。

    “走吧。”玛尔塔记起祖父临终前的话。无论前路如何黑暗或光明,都要学着接受,“如果你想的话。”

    “……”她听到奈布·萨贝达发出一声轻笑,“乐意至极。”

    所有走在路上的行人从不会怀疑自己将走上迷途。

 

 

[06.]

    玛尔塔相信任何人看到这样的景致后选择大同小异,永远记住,一瞬间的新奇可以掩盖掉露骨的恐惧。眼前能入目的全部是冰雪,就像失落的亚特兰蒂斯被寒流变成了神祗的艺术品。

    明明身后就是绿树掩映的丛林,面前确实终年不化的冰雪。她本能地颤了颤,奈布·萨贝达绅士地扶住她的肩膀,声线也平稳得也像是诡谲的冻土。“我们大概要跨过这片冰雪,”他蹲下身靠近,“这里曾是一片湖泊。”

    玛尔塔顺势俯身,边缘的冰雪下似乎是海草的生命在奄奄一息地挣扎,这里确实曾是一片湖泊。也许这里曾经有夜莺不需要血腥的交易就可以歌唱,鱼每天只需要担心什么时候失去几个月的记忆,而现在眼下不过是亘古的寒冰罢了。

    “小心点,这里冰层很厚,可以直接穿过去。”奈布先行踏上了冰层,确认无虞后才对她伸出手。年轻的水手手上有一层略粗糙的茧,连同冰凉的体温像是要把什么埋葬似的。奈布蓝色的眼瞳里酝酿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但是先想好,贝坦菲尔小姐,你确定吗?”

    当然。

    玛尔塔·贝坦菲尔从不将勇气当成玩笑话。她轻轻将手搭上水手的邀约,并不大的湖泊可以遥遥望到地平线处有云雾翻滚,一支黑色羽毛的飞鸟坠入进去再也不见踪影。

    “我们现在是同伴,”玛尔塔微笑着说,“我的目标就是深渊的入口……”

    “所以,走吧,萨贝达先生,不用把我当千金小姐看待。”

 

 

[07.]

    她的羊皮短靴并不适合冰面,只能幸亏有奈布·萨贝达在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冰面。尽管已经确定了其厚度完全可以承受两人的重量,可依旧不能掉以轻心。毕竟这里是“通往深渊入口的捷径”,谁会知道是否有白色的猎手就阴藏在着冰雪之中蠢蠢欲动。

    “按照这个速度……在日落前我们能抵达彼岸。”玛尔塔轻轻往前迈了一步踩在奈布刚刚走过的位置,滑稽得像是在牵引下循规蹈矩的玩偶娃娃。

    “但愿吧。”奈布棕色的发梢被寒凉的风刮起,一时间玛尔塔从侧面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微微抿起的嘴角看起来并不那么轻松。

    玛尔塔被突然凛冽的风刺激得颤抖了一瞬,她仿佛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桀桀怪笑,转瞬间又只剩下死寂,奈布抬起头与她对视,她在瞬间明了他们都听到了那个可怖的声音。

    “是……幻听吗?”她试图安慰自己。

    玛尔塔·贝坦菲尔深知不是。她曾经也听到过这个声音,阴森而带着恶意。

    回答她的却是脚下传来的碎裂声。

    原本平稳的冰面突然裂开缝隙,迅速地延伸到她的脚下,裂痕似乎有意将他们分开,叶脉似的纹路迅速包裹了不速之客蚕食他们心中的惊惧与恐慌。

    她预料到那将是冰冷刺骨的地狱。在鼻腔呛满凉水的那一瞬间玛尔塔仿佛看到了攀岩而上的触须等待着鲜活的生命,高塔之上的光芒最终熄灭,诡异而奇妙的艺术从孤岛上蔓延开来。被欲望驱逐的人前仆后继地踏入预设好的陷阱,无知无畏的后生亦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海岸。

 

 

[08.]

    “敢问阁下的名讳?”玛尔塔曾经这样问过带着贝雷帽的男孩,对方只是用自己蓝得可以承下天空的碎屑和浪潮的鲸落的眼眸警惕地打量着自己,末了才碍于尊重敷衍了她一句奈布·萨贝达。

    窗外是磅礴的大雨,祖父好心地邀请送报的孩童进屋休憩会免得淋雨,玛尔塔自小熟识的都不过是一群同样容貌精致笑靥甜美的贵族小姐们,对于这样衣衫简朴,在一些贵族口中的“平民”见得太少太少。

    她好奇地想了解着外面的许许多多,详细到哪条街上傍晚时分会便宜地卖着刚烤出来的面包,她和少年很投缘,对方则用向往的语调询问贝坦菲尔家会客厅里挂着的兵器和祖父多的数不清的徽章与荣光,玛尔塔向来以自己出生在军人世家为豪。贝坦菲尔家族曾经是海军世家,而从祖父开始变成为了陆军的将军。

    “我以后肯定是个女将军!”玛尔塔对着已经走出门的瘦小男孩说道。他回过头,放晴的阳光为他的侧颜镀上一层温柔的金色,奈布将眼眸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并不璀璨的笑容。“我以后也想当一名军人,”他按了按帽檐,“祝我们都会成功。”

    听说祖父有曾要收留奈布·萨贝达的意思,只是到最后不知道为何无疾而终。

    重逢的时候面露诧异的只有她,仿佛奈布·萨贝达早早地知道自己不过是爱做梦的小姐,谁也没有提过去的事情,玛尔塔也不知道奈布为何会成为一名水手,就像奈布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还是选择了乖乖地学习礼仪。她并不会说出自己在那一次短暂而友好的认识后在与家人的出游中坠入深海险些丧命,落下的病根也使她无力负荷原本拟定好的计划。

    她曾以为自己会收获一位挚友,可坠入深海抹去了一切,包括在那之后再无人提到过奈布·萨贝达这个名字,仿佛他就此消失,连自己为何坠入深海的记忆都已经忘的干干净净。

    断片的记忆模模糊糊地略过玛尔塔的脑海,似乎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手腕,走马灯一般的过去在脑海里回放,死亡似乎是近在咫尺的礼物。

    她再次看到临终的祖父握着她的手,声音颤抖而悲凉,翻起了藏在深处的回忆。

    我们家玛尔塔呀……一定要离深海远一点,好好地喂养自己的羊群就够了……

 

 

[09.]

    “咳咳……咳……”

    当玛尔塔从昏厥里醒来时业已深夜,不甚温柔的月光凄凄冷冷地洒在脸上。玛尔塔惊讶地发现自己尚有心跳呼吸,乃至并不异常的体温。

    是谁……救了自己吗?

    奈布呢?

    玛尔塔尝试呼唤着奈布·萨贝达这个不显拗口的名字,回答的只是偶尔传来的飞鸟扑棱声和一片安静。她意识到自己和奈布·萨贝达分开了,在足以割裂一切的冰层上,危险来临得让他们无力自保。她忽然想起自己很喜欢的那句话,让神明喂养我的羊群。

    那么,神明,你是否会发觉你的牧羊者已经深陷死亡之中。玛尔塔颤抖着站起身,她离云雾翻滚之地那么近,近到她似乎只需要伸手就可以触摸,如同潘多拉的盒子在等待着愚昧者打开。

    她攥紧里衣口袋的匕首,金属触感的刀柄试图将恐惧驱散。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会尽力向前,直到走到最后的终点。

    “……”

    带着兜帽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她身后。

    你确定要去到深渊的入口吗?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古老的神明最后的愤怒。与你对深海的恐惧相连。


 

[10.]

    这就是……所谓的深渊入口?

    玛尔塔站在那个深不见底的陨石坑似的“深渊入口”前失神。她明白,不是没有人来到这里,而是来到这里的人都无一例外地死去,正如她脚下的骸骨已经够堆满国家的藏宝库。

    她再次听到了那个笑声,满是讽刺与怜悯的,也许那是神明的嗤笑,嗤笑牧羊人的狂妄自大,来到深渊的入口却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应该……要爬下去吗?

    玛尔塔不知所措地回头,来时的路竟已经被一片雾气掩埋。脚边的杂草似乎都在冲她喊叫,让她前进,继续前进。为什么你的父母会阻止你走向深海,为什么你的祖父临终前也只希望你好好喂养自己的羊群。

    没有被乌云遮挡的月光斜斜地倾落在她的眼睫上,玛尔塔将匕首入鞘。耳边一遍遍回响着奈布·萨贝达在冰面裂开时对她说的话。

    继续走下去。

    玛尔塔对手触碰到深坑的边缘,一瞬间从土壤里长出的触手攀上了她的手臂,狠厉得像是要刺进血肉里。

    睡意很快地蔓延,玛尔塔心惊地想抽回手却被狠狠拽住。她听到那个声音,带着蛊惑的意味。一起沉眠吧,在梦境里你会拥有你所爱的深海和羊群。

    “够了。”另一个声音带着愠怒的意思。

 

 

[11.]

    十岁的玛尔塔·贝坦菲尔笑容甜美得像是街角刚刚烤出来的舒芙蕾蛋糕,没有人会不喜欢嘴甜又有礼貌的女孩,她栗色的卷发和灿烂的眉眼就是神明最好的恩赐。

    她最喜欢深海。得知这件事情的贵妇们都不禁诧异,放在明面上也只能微微笑着说不愧是贝坦菲尔家族的千金。不必把她比喻为天堂鸟或者被玫瑰簇拥的夜莺,她喜欢的可是睥睨众生的白鹰。深海之下藏匿着很多瑰丽,鲸落,水母群和长久摇曳的珊瑚。

    这是她十岁那年,第一次见到深海。

    父母花重金包下了船只,他们说,作为玛尔塔的十岁生日礼物,他们要带着她去到深渊所在的孤岛。“那不过是无稽之谈。”母亲轻巧地笑道。“从没有人找到过所谓的入口,玛尔塔自然不会有危险。”

    猎猎的海风刮得她脸上生疼,葱郁的孤岛愈发靠近,玛尔塔回眸大声对船舱里晕得差点不省人事男孩兴奋地喊着。

    “奈布!我们要到了!快起来!”

    祖父慈祥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对于贝坦菲尔家族而言收养一个小男孩不是什么问题。奈布·萨贝达强撑着站起来,被玛尔塔一把拽着胳膊朝船头跑去。女孩的发丝被风扬起得凌乱,只有那双眸子在任何黑暗中都不会黯淡。

    “这是冒险!”她开玩笑似地说着,“我们可一定会发现深渊的入口哦。”

    男孩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比玛尔塔还矮半个头的奈布·萨贝达眯起他清澈得过分的蓝色眼瞳看着孤岛。飞鸟的翎羽从他们头上掠过直至看不见边缘的天宇,有船员们大声谈论着西班牙的红酒桃乐丝和烟熏肉向来很适合出现在庆功宴上。

    “生日快乐。”他半晌才憋出这句话。

    玛尔塔愣了愣,然后笑得格外开怀,一直到肚子都疼了才抹着弯成月牙的眼睫说,奈布,你真是听不懂我的话。比赛吗?看看谁会发现“宝藏”。

    “已经够了。”

 

 

[12.]

    “呼……奈布!”十岁的女孩招呼着捡起贝壳的男孩,“你看这里有条小路……”

    弯弯曲曲的小路不知绵延向何方,玛尔塔只是好奇地探望着深不见底的森林。“我们只往里面走一点点怎么样?”她期待地提议道。

    奈布愣了愣,蹙眉似乎在思考着是否安全,玛尔塔用棕色的眼眸望着他,仿佛有盛开的烟火和西部的伏特加在其中恣意燃烧。他慢慢点头,女孩的笑容立刻璀璨起来,拉着他的胳膊就往里面走去。

    “探险开始!”玛尔塔笑眯眯地说道。

    男孩将贝壳和海螺放到旁边的草丛中。

 

    “……住手,她不需要想起这些。”

 

    玛尔塔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走过每一寸被枯叶覆盖的土地,不知不觉已经离入口渐远,奈布轻声叫住女孩雀跃的身影。

    “不回去吗?”比起冒险,奈布·萨贝达早已在曾经日复一日穿梭于街巷中与意外混熟了,比起冒险他更担心的却是安全,“天色有点晚了。”

    玛尔塔抬眸看了一眼天空,比上岸时黯淡了些许,周遭寂静得让人心里有些恐惧,她清清嗓子,稍显遗憾地点点头。

    一根触须攀上她的脚踝。

    玛尔塔下意识地抽出发夹想割裂触须,后者却不依不挠地拽着她,奈布·萨贝达用祖父赠送的匕首砍掉了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触须,两人对视一眼却沉默得心慌。触须……

    “小心!”玛尔塔突然惊叫一声,奈布朝左边侧身堪堪躲过了又一根触须。她意识到这里生存着的某些生物缠上了他们。奈布像她拽着自己胳膊一样地抓住她的胳膊,眯着眼眸躲过愈发密集的触须,他们在森林的羊肠小道间狼狈不堪地奔跑。

    不对……

    玛尔塔的脚步顿了顿。

    按道理,密林深处不该有这么好走的小路。

 

 

[13.]

    “如果你仅仅想要为我报复,已经足够了。”

    玛尔塔和奈布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稍微开阔一点点土地上,原本穷追不舍的触须不知为何似乎在忌惮什么不再前来。

    “陨石坑吗?”玛尔塔指着不远处紧张地说。

     奈布·萨贝达伸手示意玛尔塔退后些许。已经回不到来时的路,他们除了前进别无选择。依旧是一片死寂的密林,触须不安地在空地外围蠕动。就在他们面前,羽翼完好的飞鸟像断线的风筝坠入了深坑。

    他们仿若亦步亦趋的人偶在傀儡师的操纵下一步步走向深渊。既然舞台已经搭建完好,那么便请我们的主角走上最后的绞刑架。

    “哇……深不见底欸……”

    记住,一瞬间的新奇足以掩盖露骨的恐惧。

    仅仅几秒的时间,深坑中再次出现了触须,就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女孩瘦弱的手臂。

    “抓紧我!”奈布立刻做出反应向后扯她的腰身,玛尔塔只感觉到来自深渊之下的吸引无法被抵抗,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听到桀桀的怪笑声。

    选择留下一个吧,小姑娘?

    她怔愣地偏过头询问奈布是否听到了什么声音,后者正一同倾身和她扯着已经被触须缠绕的右手,听到她的问题只是摇头。

    “没有!”他尽力的喊声被风吹的七零八乱。

    她不想死。

    小姑娘,想好了吗?不需要有负担,你们收养了他也就是救了他,让他偿命算不得什么。

    十岁的玛尔塔·贝坦菲尔做出了自私的决定。

 

 

[14.]

    并且靠着神,盼望死人,无论善恶,都要复活。

玛尔塔·贝坦菲尔从十岁生日那天开始信仰神明。

 

 

[15.]

    玛尔塔的心脏在刹那间像是被什么抓紧,疼痛得让她失去了知觉,右臂已经冰凉,她想着不如放弃吧,哪有什么偿命这类说辞,做错了事情总要偿还。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家里总是供奉着海神阿戈尔的雕塑,为什么祖父会选择收留一个男孩,为什么父母会要求来到这个孤岛为她庆祝生日,为什么放任她和奈布到处乱跑。她想起自己十岁那年痛苦的记忆,想起在沙滩醒来后再也没有见到叫奈布·萨贝达的少年,想起自己从出生就被注定的悲欢离合。她的后颈有着一个胎记,如纹身一般精致,上面是缠绕着的触须。

    她的家族本来世代与深海为伴,到最后却都做起了陆地上的牧羊人。

    “够了,玛尔塔,够了。”

    她恐惧地回过头,带着兜帽的奈布·萨贝达缓缓朝她走来,脸色苍白得像死人,只有闪着光点的蓝眸还昭示着他有一丝生机。有触须从他的兜帽里冒出来,却被他一只手狠狠切下。

    他会选择杀死她吗?这无所谓。

    他递给她一把匕首。

    “起来,往反方向跑,一直跑,不要回头。”

    玛尔塔闭着眼睛砍断自己的右臂。

 

 

[16.]

    我想对年少的自私和狂妄说一句道歉,亲爱的奈布·萨贝达阁下。

    就像当年她扯着奈布的胳膊,如今奈布牵着她的手,触须从深坑里不断地冒出来,宛如命运的锁链对囚徒的贪婪。

    她被推入那一片乳白色的雾气里,玛尔塔听到切割声,撕裂声,她想折返,但是她真真正正地发现,她找不到路。明明只要往回跨一步就可以回到少年身边,可是她无法做到。

    这是一个,活着的孤岛。

    “顺着萤火跑,它们会指引方向,因为我……也是这座孤岛的一部分。”

    奈布·萨贝达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熟悉得让她眼眶酸涩了一瞬间。

 

 

[17.]

    “对不起!”她并不知道应该对着哪里说这句话,玛尔塔只是尽全力地喊出来,仿佛只要能让天堂听到,让地狱听到,就一定能让奈布·萨贝达听到。

 

 

[18.]

     这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她关上笔记本,明日的新娘会格外美丽,玛尔塔·贝坦菲尔拥有的天鹅颈,栗色的卷发和红唇足以成为任何一出喜剧里幸福的女主角。她的后颈依旧留着那个诡谲的胎记,桌上放着已经有些老旧《圣经》,她虔诚地闭上眼睛。

    神明,我将永远离开深海,从此喂养我的羊群。但愿您能祝福那个永留孤岛的少年,他有着蓝色的眼眸,温柔得即是她的仲夏夜。

 

 

[19.]

    回忆总有一天会在潮湿的时间里生锈,那天玛尔塔登上了父母委派来救援她的船只。她突然明白哪有什么前往探险的船只,不过是一群和她一样被深渊盯上的可怜人,那些带着兜帽的船员,也许背后早已是可怖的触须。

    玛尔塔·贝坦菲尔最后回眸凝视着孤岛的沙滩,上面有太多太多已经死去但是美丽的贝壳,恍惚间她又看到那个少年站在海滩上捡贝壳和海螺,却没能送给那个已经害死他的姑娘。


 

[20.]

    我不曾恨她,我只希望她能过上最正常的生活。我变成了深渊的一部分,但我会让她永远离开。她不应该再靠近大海,她只需要留在陆地上祈祷,让神明喂养她的羊群。



    End.



    (σ′▽‵)′▽‵)σ白情快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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